剑骨柔侠_第五章 唐兵燕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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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默出生的那天，东突厥的铁骑奔袭而至，摧毁了整个村庄，全村的人都被屠杀殆尽，只有这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幸存下来。
一名大唐的士兵从倒塌的房屋内捡到了被包裹了几层的孩子，孩子从此跟了士兵姓燕，因为孩子有些怪从来都不会哭，一群职业文盲绞尽脑汁未果后，凑了一顿酒肉从书信先生那求了个“默”作了孩子的名字，燕默两个字就成为了他一生的代号。
一群马背上颠簸刀口上舔血求功名的汉子将燕默当作了闲暇之余的消遣，以前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赌博斗殴，有了燕默之后，更多的是自己用破刀片和木块鼓捣些什么然后扭捏着送到燕默所在的军帐里看他在地上玩耍，莫名的笑一会儿离去。
四岁某天，燕默发现那个对自己最好的“爸爸”不见了，其他爸爸身上带着难闻的气味把他围在中间，一个年纪最大的爸爸将一把和小燕默一边长的刀放在他面前默然不语，他看了一会儿那刀，在一片惊讶声中伸手抓了起来挥舞了两下判断出有些重不好玩后又扔在了地上。对燕默而言，虽然只是换了个帐篷，还有饭可以吃，但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六岁的燕默已经可以将那把刀挥舞的虎虎生风，有伯伯告诉了他刀的名字叫做陌刀，他懵懂中意识到了陌刀的前主人去了哪里，睡觉的时候将陌刀放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过了不久，陈伯李伯和其他人一起外出执行任务，马蹄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燕默，走出军帐的燕默拄着陌刀看着夜色中消失的战马，军侯张锐巡夜，看着在营门伫立的单薄身影，牵着燕默的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营帐轻轻拍打着他安抚他睡下。是夜，雁北陌刀营一队轻骑中伏，全军覆没。醒来的燕默在营门等了一天，在无边的夜色中变得更加沉默。
燕默十岁生日那天，曾经照顾过他的爸爸们中只剩下了升迁屯长的张锐，一句话没说的燕默在张锐的帐外跪了一夜，一夜未睡的张锐红着眼睛将燕默连踢带骂拽入帐里，将一本陌刀谱摔在了他脸上，从此燕默成了全营年龄最小的伍卒。
第一次张锐带他上战场，敌人虽然不是凶残狡诈的突厥人只是一伙作乱的流贼，但张锐依然千叮万嘱让他牢牢呆在自己身边，燕默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陌刀，点了点头让张锐稍稍安心。甫一交锋，张锐就惊愕的发现身边的燕默不见了，他左顾右盼的寻找，却看到了让他提心吊胆的一幕，唐军第一排结好阵势的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策马飞跃入敌军深处穿着单薄铠甲大刀挥砍不停的少年将啧啧称奇，紧接着指挥官张锐就举着一面大盾带着两名亲卫玩命的砸入敌阵当中，唐军被悍不畏死的长官鼓舞，士气大振一举歼灭了敌人。在唐军兴高采烈的同时，张锐挥着马鞭将燕默抽下马，在地上乱滚个不停，连两个亲卫一齐拉都没能拉住。
六年里，燕默跟着陌刀营四处拔营作战，天生神力的他手中长刀所向披靡，逐渐成为了陌刀军中的明星。每当燕默冲杀起来，张锐都带着亲卫牢牢的守护着他的后背，保护着他不受伤害。燕默战功赫赫的同时，张锐也成为了陌刀军中第一个每战必身先士卒的统领，其他营交口称赞这两人的同时，只有张锐的亲卫知道，看似凶悍的营首，其实只是个为了保护儿子的父亲罢了。
直到在陌刀军和吐蕃一名善战的将领的会战中，燕默作为箭头一马当先冲阵，本当一同冲阵的骑兵被敌兵死死挡在外面，身陷险境的燕默一招不慎被打落下马，心急如焚的张锐不顾一切的策马狂奔杀入阵中，千钧一发之际将倒地的燕默拉上了马，大统领抓住吐蕃军阵被张锐冲乱的瞬间击鼓出击，打乱了吐蕃的部署，双方激战了一天互有伤亡，锐气已尽的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回营。
张锐因为擅自离阵被撤除统领之位，贬为伍卒的同时另有军法处置，因张锐重伤大统领责令燕默代罚。燕默替父受罚挨了六十军棍后连上衣都未穿，便一路狂奔跪倒在昏迷不醒身重七箭的父亲身边。
所幸大部分箭伤都不深，只有一箭深深射进了张锐的左眼，虽然军医尽力救治依然感染了双眼，张锐高烧不醒的几天里，燕默一直在他身边看守着。
终于，张锐慢慢转醒，对着一片黑暗茫然了许久，直到燕默将张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才用干哑的嗓子说道：“没事就好。”
感受到手上的湿润，张锐轻轻地拍着燕默的头，在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燕默痛哭失声。
张锐被军医安排送走了，本欲通行的燕默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已经打好行囊骑着马到了营门的燕默看着那个站着那里高大的如同一堵墙的人，从马鞍上摘下陌刀闷闷地说道：“让开。”
有山岳般气质的将领挥手制止了一脸怒意的随从，一脸欣赏的说道：“陌刀营里还有这般男儿？”
燕默在马上把刀尖对准将领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将领身后的八名亲兵整齐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刀，虽然比陌刀的型号小几圈，但闪着寒光的刀锋依然散发着危险。出道的同时，八名亲卫还从背后摘下了一面半人高的盾牌立在身前对准了马背上的燕默，双腿前后错开微曲着，手中的佩刀斜着搭在盾牌上，组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型。
望着被一块块立起的半身盾围在中心的将领，燕默眼中恍惚了一下，曾几何时也有人挥舞着盾牌保护着自己，燕默深吸了一口气，策马向盾阵前进了几步。
“哈哈哈哈，好小子，我薛否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是把好手。”身材异常高大的将领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手上轻轻一用力就把亲卫要戴在臂甲上的盾牌卸了下来，薛否抓着盾牌的边缘，递向马上的燕默，语气不容置疑的时候说道；“陌刀营没了你们父子的位置，来玄甲军跟我干，你父亲和你离回家养老的年纪还早着！”
燕默将陌刀放回鞍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说的话在营中管用么。”唐军建制中，每支军队都由数量不等的营组成，一营之长为营首，也称呼为统领，除了节制官员、监军官宦和大统领之外，拥有一营内最高的指挥权。
领“玄武侯”，玄甲军大统领，武德将军薛否手臂伸得笔直，看着在马背上也比自己高不出多少的小兵燕默，坚定地说道：“薛某一口唾沫一个坑。”
燕默一手拿着陌刀翻身下马，一只手接过了薛否手中的大盾，由于没有穿戴特制的臂铠，索性抓住了大盾内的圆环，五十斤的陌刀和八十斤的玄盾被他左右拎着，就连薛否的亲卫也对这巨力啧啧称奇。
燕默直视着薛否的双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恢复张将军的营首位置，把他也调到玄甲军。”
薛否没有让他说完，直接打断道：“不可能，张司马的的营首已经被李将军和边监军撤掉，另一说他的军功也是在陌刀营立下，如何做我玄甲军的营首。如果张司马愿意继续留在军中，我以玄甲军大统领的身份给他个机会。”
对于这个回答，燕默点了点头，将双手的兵器插在地上，双手抱拳一步拜倒：“燕默，见过大统领。”
薛否用力拍了拍燕默的肩，燕默单膝跪的极稳一丝也不曾晃动，越发满意的薛否大笑着说道：“走了，去跟老李要人，这几年给他擦了这么多次屁股，就不信一个小兵他有脸憋着不放！”
燕默跟着薛否做了一名亲卫，一年后成为了薛否的亲卫长，玄甲军和陌刀营不同，陌刀营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尖刀，虽然也和三大营一样在长安洛阳二京有着直属的府第，三座统领府将金碧辉煌的洛阳宫和大明宫拱卫在中心，，但陌刀营更多的是在剿平匪乱和敲打不安分的部落不像另外二者主要执行都城守卫的职责。随着前相改革兵制，玄甲军被安置在了帝国北方边境，陌刀营远赴大漠，至于更加赫赫有名的鹰扬天策府，则被一分为三，一部分被作为朝廷掌控江湖的“铁爪”，一部分被编入了昔日武后当政时成立的神策军，最后的精锐则由其统领长孙云崖率领，将驻扎地由长安城外迁至城内保卫着李唐皇室的安全。
玄甲军接到旨意拔营，临行前薛否拨给燕默五十名老卒，大手拍着他的肩道：“给不了你太多人手，这五十人带着，让你不跟着是有原因的，给老子和玄甲的兄弟们看好家。”
见燕默阴着脸点头应了下来，薛否大笑着上马飞驰而去，除了这五十名老卒，还给燕默留下了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薛否早年的随身兵器和薛家的功法，虽然燕默天生神力，但比起薛否还是差了一筹，留下兵器既是让燕默打熬力气，也是让燕默配合薛家心法修习玄甲军的武功。
第二样是一个人。薛否率军离去的第二天，燕默安置好统领府的一应事务，这位眼下皇城内集禁军大权于一身的天策将军就找上了门。
长孙云崖并未步入人去楼空有些寂寥的玄甲统领府，只是声音清冷的对两名守门卒说道：“叫燕默出来见我。”
和薛否不同，如果说如山岳般厚重的薛否是一面坚不可摧的巨盾的话，那么高挑但有些消瘦的长孙云崖则是一柄锐不可当的长枪。
长孙云崖只牵了一匹马，并没有带随从，但两名老兵面对那他可以灼伤人的锐利目光就如同千军万马扑面而来，虽然不是杀气杀气，但这股锐气带来的压力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燕默出来后，两名老兵的压力顿时消失了，面对长孙云崖审视的目光，燕默没有回避，双眼不带感情的和他对视着。
长孙云崖的声音如同他的枪术般简单明了但直刺要害：“没有底子，下盘不稳，内家功夫刚入门，姓薛的把你交给我，你每天和我练枪一个时辰。”
虽然燕默学的很是认真，但讲究灵性洒脱的枪法和燕默直来直往大开大合的招式差别实在太大，于是长孙云崖改教授他一些马上发力的方式和在马上辗转腾挪的骑法，这一改倒是发现了燕默除天生神力外，在马术上亦是颇有天赋，枪法进展缓慢，骑术境界却是一日千里。
在跟随长孙云崖学习的过程中，燕默结实了长孙云崖的一对儿女长孙x长孙x，对于这位陌刀营玄甲军中名气很大的小卒，两人好奇的同时还有着不服气在其中，尤其是号称少将军的长孙x，更是恨不得和燕默分个高低出来。
八月初一，按传统三军于御前比武，如今京城三大营中陌刀营已经远去大漠，玄甲军北卫边疆，只剩下天策府一枝独秀，往年还有开大大小小的盘口赌这头名归属，今年却是早早的没了悬念，人们只是议论这头名是落在少将军手里还是落在有“枪起龙抬头”之称的李若松手中，无论是哪位夺魁；反正都在天策府手里没跑，也就失去了猜测的的意义。
不曾想，使枪大家，号称不二枪的“落叶枪神”江乘龙倾力培养的关门弟子李若松毫无还手之力的败在了一个京城百姓陌生的很的燕默手里，再一看这燕默居然还同时代表了玄甲军和陌刀营两家！不明真相的长安群众猜想着这玄甲和陌刀竟然还真联手找了个高手出来，倒给比武大会增添了新乐子。
李若松被击败，长孙x看望了好友，把账记下了准备为好朋友报仇，随后一路晋级，终于到了决赛。
果不其然，两个人先前没有碰到过，决赛中才算是第一次见面，长孙x打量了一下被父亲称赞骑术天才的燕默，锐气逼人的道：“可敢与我马上一战。”长孙家有两样绝技，一样是祖传的绝技无回枪法，另一样则是第一任家主从胡人习得，多位名将指点，一代代传下又经过不断改良的游龙骑术。
长孙x自幼研习，自认燕默绝比不上，于是出言相激，想要气势上先胜一分。
燕默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这下轮到长孙x有些发懵，但总归是缓了过来，惊讶之余也有些佩服燕默，要知道枪将在马上可绝非马下可比，好友李若松在步战中被木盾压制的无法还手于马上不说胜起码不会败得如此难堪，枪将上马迅捷如风枪势更为迅猛，人借马势马助人威，马上枪远非厚重盾牌可比。
交手一合，手持腊白杆的长孙x就抢得先机，冲锋几次长枪递出都险险突破燕默盾牌的防守，燕默辗转腾挪间和马匹的配合就连长孙x也要暗赞一声好骑术，但论道骑术，我长孙x却是更胜一筹！
长孙x双腿用力猛夹了一下座下马，马匹吃力收缩了一下腹部，感觉到马腹变化，长孙x右脚脱镫闪电般磕在了马腹上，这是游龙骑术里一门增加战马爆发力的法门，本以为可以凭这瞬间的爆发力制敌，却不想胯下马嘶鸣一声，两只前蹄人立而起，没有准备的长孙x还未归镫就被半边掀了下来！
御前比武，虽然皇帝日理万机未必亲临，但选取马匹都以仪仗为主，俱是外观高大毛色整洁美观，实际上远远比不上天策府驯养的战马，长孙x胯下的白马吃痛之下竟然狂性大发将长孙x掀落，两只前蹄照着便踩！
长孙x落马前本能的想夹紧马，但却忘记了右脚已经离镫被甩下，左脚却扭在镫中一时无法抽出，这一下要是踩实，免不得筋断骨折甚至命丧当场都有可能！
维持秩序的士卒一拥而上却无济于事，围观的百姓纷纷转过头去不忍心看这可怕的一幕发生。
但悲剧没有发生，离得最近的燕默见长孙x胯下马脱缰心知不妙，长孙x脱鞍后便虎吼一声飞跃下马，双手举起木质的盾牌对着马蹄迎了上去，“噗通”两声，马的两只前蹄砸在了燕默举起的盾牌上，千钧之力如同泥牛入海，燕默依然站的笔直，长孙x惊愕之余奋力抽出左脚，爬起来猛的一撞将燕默扑倒，冲上来士兵们一拥而上按住还要发狂的白马，喧闹的人群里，长孙x抱着脱力昏过去的燕默疯狂的喊着叫医匠来叫郎中来。
从此长孙x对燕默心服口服，对燕默执兄长礼，一向沉默的燕默对这个差点搭上自己半条命的少将军没有恶感，相反还有些亲近，带着话也多了一些。经长孙云崖同意，长孙x力邀之下，燕默搬入了天策统领府对面的长孙府，长孙府上下感其恩情，一应招待等同长孙x这个少将军，每日清晨，长孙x一定要把燕默送到隔了半座长安城的玄甲府再回自家的天策府当差，长孙x对此愁的很，生怕自己弟弟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当大理寺传谕旨到长孙府，命燕默以军方使者身份参与江湖事的时候，在府上等候长孙云崖下朝的天策府军师李xx觉得这道谕令没那么简单，沉吟了一会儿没有想到其中关键，叮嘱了句燕默路上万事多加小心，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燕默辞别了长孙夫人，牵着马出了城门沿着官道骑行，在分叉路口拐上乡间小路，有个穿着破落带顶道冠的算命人慢悠悠走着，看见燕默骑马过来也不知道闪躲，拿面幡子掐着手指在念着些什么，燕默腿上微微用力胯下马心意相通没有减速的绕过了那人，经过的时候零星的听见了“白虎”、“狼王”几个字眼，燕默当作耳边风略了过去继续赶路。
路边有家酒家，门前拴着几匹高头大马，跟长孙云崖学习过相马之术的燕默不由多看了几眼，迈步走进了大门。
只见两名江湖人士在斗剑，有个年纪最小的男孩躲在一个和尚身后喊加油，燕默认得那和尚，是少林寺的空禅，旁边那眉生紫鱼的道士，应该是纯阳宫的李长卿，这两位在江湖和京城名声极响，茶余饭后长孙府里也谈论过这两位天骄。
剩下的男孩女子持剑人燕默都不认得，但他的任务是把一个宫里交付的锦囊交给一个叫唐安的人手里，时间、地点都明确的知晓，燕默拿出那锦囊问道：“谁是唐安？”
日后成为他最忠诚可靠挚友的男孩应道：“在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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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历经风雨，国破重圆，经历了无数大事件参与了决定国家命运的战役，那几位身份迥异的挚友再次聚首，品茶闲聊旧事时，谁又会提起在十几年前，未来的纯阳掌门、少林方丈会和恶人谷谷主以及武林盟主曾经在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里里讨论替天行道的侠客事，之后骑马来的有执掌三军平定了叛乱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和前无古人一剑惊鬼神的新位剑神随后赶来加入了他们，当时的少年们英姿焕发，一腔江湖热血在他们脸上闪闪发光，在还没有疤痕和风雨留下印记的脸上，有无比光明的未来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走过江湖路，雨打风吹去，有人剑起动山河，有人持盾卫大唐；有人一曲神龙舞，有人挥手恶人谷；有人为四剑封心十五年，有人我以此身立山巅。
剑，是利器，有人用来伤人，有人却是用来救人。
侠，为侠者，有为国为民之大，亦有只为心上人。
剑与侠，庙堂与江湖，大人物和小人物；善与恶，叛乱与抗争，决定天下的寥寥几个人和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百姓。
江湖由这些人组成，我想描绘这样一个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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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大唐的士兵从倒塌的房屋内捡到了被包裹了几层的孩子，孩子从此跟了士兵姓燕，因为孩子有些怪从来都不会哭，一群职业文盲绞尽脑汁未果后，凑了一顿酒肉从书信先生那求了个“默”作了孩子的名字，燕默两个字就成为了他一生的代号。
一群马背上颠簸刀口上舔血求功名的汉子将燕默当作了闲暇之余的消遣，以前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赌博斗殴，有了燕默之后，更多的是自己用破刀片和木块鼓捣些什么然后扭捏着送到燕默所在的军帐里看他在地上玩耍，莫名的笑一会儿离去。
四岁某天，燕默发现那个对自己最好的“爸爸”不见了，其他爸爸身上带着难闻的气味把他围在中间，一个年纪最大的爸爸将一把和小燕默一边长的刀放在他面前默然不语，他看了一会儿那刀，在一片惊讶声中伸手抓了起来挥舞了两下判断出有些重不好玩后又扔在了地上。对燕默而言，虽然只是换了个帐篷，还有饭可以吃，但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六岁的燕默已经可以将那把刀挥舞的虎虎生风，有伯伯告诉了他刀的名字叫做陌刀，他懵懂中意识到了陌刀的前主人去了哪里，睡觉的时候将陌刀放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过了不久，陈伯李伯和其他人一起外出执行任务，马蹄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燕默，走出军帐的燕默拄着陌刀看着夜色中消失的战马，军侯张锐巡夜，看着在营门伫立的单薄身影，牵着燕默的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营帐轻轻拍打着他安抚他睡下。是夜，雁北陌刀营一队轻骑中伏，全军覆没。醒来的燕默在营门等了一天，在无边的夜色中变得更加沉默。
燕默十岁生日那天，曾经照顾过他的爸爸们中只剩下了升迁屯长的张锐，一句话没说的燕默在张锐的帐外跪了一夜，一夜未睡的张锐红着眼睛将燕默连踢带骂拽入帐里，将一本陌刀谱摔在了他脸上，从此燕默成了全营年龄最小的伍卒。
第一次张锐带他上战场，敌人虽然不是凶残狡诈的突厥人只是一伙作乱的流贼，但张锐依然千叮万嘱让他牢牢呆在自己身边，燕默只是紧了紧手中的陌刀，点了点头让张锐稍稍安心。甫一交锋，张锐就惊愕的发现身边的燕默不见了，他左顾右盼的寻找，却看到了让他提心吊胆的一幕，唐军第一排结好阵势的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策马飞跃入敌军深处穿着单薄铠甲大刀挥砍不停的少年将啧啧称奇，紧接着指挥官张锐就举着一面大盾带着两名亲卫玩命的砸入敌阵当中，唐军被悍不畏死的长官鼓舞，士气大振一举歼灭了敌人。在唐军兴高采烈的同时，张锐挥着马鞭将燕默抽下马，在地上乱滚个不停，连两个亲卫一齐拉都没能拉住。
六年里，燕默跟着陌刀营四处拔营作战，天生神力的他手中长刀所向披靡，逐渐成为了陌刀军中的明星。每当燕默冲杀起来，张锐都带着亲卫牢牢的守护着他的后背，保护着他不受伤害。燕默战功赫赫的同时，张锐也成为了陌刀军中第一个每战必身先士卒的统领，其他营交口称赞这两人的同时，只有张锐的亲卫知道，看似凶悍的营首，其实只是个为了保护儿子的父亲罢了。
直到在陌刀军和吐蕃一名善战的将领的会战中，燕默作为箭头一马当先冲阵，本当一同冲阵的骑兵被敌兵死死挡在外面，身陷险境的燕默一招不慎被打落下马，心急如焚的张锐不顾一切的策马狂奔杀入阵中，千钧一发之际将倒地的燕默拉上了马，大统领抓住吐蕃军阵被张锐冲乱的瞬间击鼓出击，打乱了吐蕃的部署，双方激战了一天互有伤亡，锐气已尽的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回营。
张锐因为擅自离阵被撤除统领之位，贬为伍卒的同时另有军法处置，因张锐重伤大统领责令燕默代罚。燕默替父受罚挨了六十军棍后连上衣都未穿，便一路狂奔跪倒在昏迷不醒身重七箭的父亲身边。
所幸大部分箭伤都不深，只有一箭深深射进了张锐的左眼，虽然军医尽力救治依然感染了双眼，张锐高烧不醒的几天里，燕默一直在他身边看守着。
终于，张锐慢慢转醒，对着一片黑暗茫然了许久，直到燕默将张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才用干哑的嗓子说道：“没事就好。”
感受到手上的湿润，张锐轻轻地拍着燕默的头，在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燕默痛哭失声。
张锐被军医安排送走了，本欲通行的燕默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已经打好行囊骑着马到了营门的燕默看着那个站着那里高大的如同一堵墙的人，从马鞍上摘下陌刀闷闷地说道：“让开。”
有山岳般气质的将领挥手制止了一脸怒意的随从，一脸欣赏的说道：“陌刀营里还有这般男儿？”
燕默在马上把刀尖对准将领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将领身后的八名亲兵整齐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刀，虽然比陌刀的型号小几圈，但闪着寒光的刀锋依然散发着危险。出道的同时，八名亲卫还从背后摘下了一面半人高的盾牌立在身前对准了马背上的燕默，双腿前后错开微曲着，手中的佩刀斜着搭在盾牌上，组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阵型。
望着被一块块立起的半身盾围在中心的将领，燕默眼中恍惚了一下，曾几何时也有人挥舞着盾牌保护着自己，燕默深吸了一口气，策马向盾阵前进了几步。
“哈哈哈哈，好小子，我薛否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是把好手。”身材异常高大的将领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手上轻轻一用力就把亲卫要戴在臂甲上的盾牌卸了下来，薛否抓着盾牌的边缘，递向马上的燕默，语气不容置疑的时候说道；“陌刀营没了你们父子的位置，来玄甲军跟我干，你父亲和你离回家养老的年纪还早着！”
燕默将陌刀放回鞍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说的话在营中管用么。”唐军建制中，每支军队都由数量不等的营组成，一营之长为营首，也称呼为统领，除了节制官员、监军官宦和大统领之外，拥有一营内最高的指挥权。
领“玄武侯”，玄甲军大统领，武德将军薛否手臂伸得笔直，看着在马背上也比自己高不出多少的小兵燕默，坚定地说道：“薛某一口唾沫一个坑。”
燕默一手拿着陌刀翻身下马，一只手接过了薛否手中的大盾，由于没有穿戴特制的臂铠，索性抓住了大盾内的圆环，五十斤的陌刀和八十斤的玄盾被他左右拎着，就连薛否的亲卫也对这巨力啧啧称奇。
燕默直视着薛否的双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恢复张将军的营首位置，把他也调到玄甲军。”
薛否没有让他说完，直接打断道：“不可能，张司马的的营首已经被李将军和边监军撤掉，另一说他的军功也是在陌刀营立下，如何做我玄甲军的营首。如果张司马愿意继续留在军中，我以玄甲军大统领的身份给他个机会。”
对于这个回答，燕默点了点头，将双手的兵器插在地上，双手抱拳一步拜倒：“燕默，见过大统领。”
薛否用力拍了拍燕默的肩，燕默单膝跪的极稳一丝也不曾晃动，越发满意的薛否大笑着说道：“走了，去跟老李要人，这几年给他擦了这么多次屁股，就不信一个小兵他有脸憋着不放！”
燕默跟着薛否做了一名亲卫，一年后成为了薛否的亲卫长，玄甲军和陌刀营不同，陌刀营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尖刀，虽然也和三大营一样在长安洛阳二京有着直属的府第，三座统领府将金碧辉煌的洛阳宫和大明宫拱卫在中心，，但陌刀营更多的是在剿平匪乱和敲打不安分的部落不像另外二者主要执行都城守卫的职责。随着前相改革兵制，玄甲军被安置在了帝国北方边境，陌刀营远赴大漠，至于更加赫赫有名的鹰扬天策府，则被一分为三，一部分被作为朝廷掌控江湖的“铁爪”，一部分被编入了昔日武后当政时成立的神策军，最后的精锐则由其统领长孙云崖率领，将驻扎地由长安城外迁至城内保卫着李唐皇室的安全。
玄甲军接到旨意拔营，临行前薛否拨给燕默五十名老卒，大手拍着他的肩道：“给不了你太多人手，这五十人带着，让你不跟着是有原因的，给老子和玄甲的兄弟们看好家。”
见燕默阴着脸点头应了下来，薛否大笑着上马飞驰而去，除了这五十名老卒，还给燕默留下了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薛否早年的随身兵器和薛家的功法，虽然燕默天生神力，但比起薛否还是差了一筹，留下兵器既是让燕默打熬力气，也是让燕默配合薛家心法修习玄甲军的武功。
第二样是一个人。薛否率军离去的第二天，燕默安置好统领府的一应事务，这位眼下皇城内集禁军大权于一身的天策将军就找上了门。
长孙云崖并未步入人去楼空有些寂寥的玄甲统领府，只是声音清冷的对两名守门卒说道：“叫燕默出来见我。”
和薛否不同，如果说如山岳般厚重的薛否是一面坚不可摧的巨盾的话，那么高挑但有些消瘦的长孙云崖则是一柄锐不可当的长枪。
长孙云崖只牵了一匹马，并没有带随从，但两名老兵面对那他可以灼伤人的锐利目光就如同千军万马扑面而来，虽然不是杀气杀气，但这股锐气带来的压力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燕默出来后，两名老兵的压力顿时消失了，面对长孙云崖审视的目光，燕默没有回避，双眼不带感情的和他对视着。
长孙云崖的声音如同他的枪术般简单明了但直刺要害：“没有底子，下盘不稳，内家功夫刚入门，姓薛的把你交给我，你每天和我练枪一个时辰。”
虽然燕默学的很是认真，但讲究灵性洒脱的枪法和燕默直来直往大开大合的招式差别实在太大，于是长孙云崖改教授他一些马上发力的方式和在马上辗转腾挪的骑法，这一改倒是发现了燕默除天生神力外，在马术上亦是颇有天赋，枪法进展缓慢，骑术境界却是一日千里。
在跟随长孙云崖学习的过程中，燕默结实了长孙云崖的一对儿女长孙x长孙x，对于这位陌刀营玄甲军中名气很大的小卒，两人好奇的同时还有着不服气在其中，尤其是号称少将军的长孙x，更是恨不得和燕默分个高低出来。
八月初一，按传统三军于御前比武，如今京城三大营中陌刀营已经远去大漠，玄甲军北卫边疆，只剩下天策府一枝独秀，往年还有开大大小小的盘口赌这头名归属，今年却是早早的没了悬念，人们只是议论这头名是落在少将军手里还是落在有“枪起龙抬头”之称的李若松手中，无论是哪位夺魁；反正都在天策府手里没跑，也就失去了猜测的的意义。
不曾想，使枪大家，号称不二枪的“落叶枪神”江乘龙倾力培养的关门弟子李若松毫无还手之力的败在了一个京城百姓陌生的很的燕默手里，再一看这燕默居然还同时代表了玄甲军和陌刀营两家！不明真相的长安群众猜想着这玄甲和陌刀竟然还真联手找了个高手出来，倒给比武大会增添了新乐子。
李若松被击败，长孙x看望了好友，把账记下了准备为好朋友报仇，随后一路晋级，终于到了决赛。
果不其然，两个人先前没有碰到过，决赛中才算是第一次见面，长孙x打量了一下被父亲称赞骑术天才的燕默，锐气逼人的道：“可敢与我马上一战。”长孙家有两样绝技，一样是祖传的绝技无回枪法，另一样则是第一任家主从胡人习得，多位名将指点，一代代传下又经过不断改良的游龙骑术。
长孙x自幼研习，自认燕默绝比不上，于是出言相激，想要气势上先胜一分。
燕默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这下轮到长孙x有些发懵，但总归是缓了过来，惊讶之余也有些佩服燕默，要知道枪将在马上可绝非马下可比，好友李若松在步战中被木盾压制的无法还手于马上不说胜起码不会败得如此难堪，枪将上马迅捷如风枪势更为迅猛，人借马势马助人威，马上枪远非厚重盾牌可比。
交手一合，手持腊白杆的长孙x就抢得先机，冲锋几次长枪递出都险险突破燕默盾牌的防守，燕默辗转腾挪间和马匹的配合就连长孙x也要暗赞一声好骑术，但论道骑术，我长孙x却是更胜一筹！
长孙x双腿用力猛夹了一下座下马，马匹吃力收缩了一下腹部，感觉到马腹变化，长孙x右脚脱镫闪电般磕在了马腹上，这是游龙骑术里一门增加战马爆发力的法门，本以为可以凭这瞬间的爆发力制敌，却不想胯下马嘶鸣一声，两只前蹄人立而起，没有准备的长孙x还未归镫就被半边掀了下来！
御前比武，虽然皇帝日理万机未必亲临，但选取马匹都以仪仗为主，俱是外观高大毛色整洁美观，实际上远远比不上天策府驯养的战马，长孙x胯下的白马吃痛之下竟然狂性大发将长孙x掀落，两只前蹄照着便踩！
长孙x落马前本能的想夹紧马，但却忘记了右脚已经离镫被甩下，左脚却扭在镫中一时无法抽出，这一下要是踩实，免不得筋断骨折甚至命丧当场都有可能！
维持秩序的士卒一拥而上却无济于事，围观的百姓纷纷转过头去不忍心看这可怕的一幕发生。
但悲剧没有发生，离得最近的燕默见长孙x胯下马脱缰心知不妙，长孙x脱鞍后便虎吼一声飞跃下马，双手举起木质的盾牌对着马蹄迎了上去，“噗通”两声，马的两只前蹄砸在了燕默举起的盾牌上，千钧之力如同泥牛入海，燕默依然站的笔直，长孙x惊愕之余奋力抽出左脚，爬起来猛的一撞将燕默扑倒，冲上来士兵们一拥而上按住还要发狂的白马，喧闹的人群里，长孙x抱着脱力昏过去的燕默疯狂的喊着叫医匠来叫郎中来。
从此长孙x对燕默心服口服，对燕默执兄长礼，一向沉默的燕默对这个差点搭上自己半条命的少将军没有恶感，相反还有些亲近，带着话也多了一些。经长孙云崖同意，长孙x力邀之下，燕默搬入了天策统领府对面的长孙府，长孙府上下感其恩情，一应招待等同长孙x这个少将军，每日清晨，长孙x一定要把燕默送到隔了半座长安城的玄甲府再回自家的天策府当差，长孙x对此愁的很，生怕自己弟弟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当大理寺传谕旨到长孙府，命燕默以军方使者身份参与江湖事的时候，在府上等候长孙云崖下朝的天策府军师李xx觉得这道谕令没那么简单，沉吟了一会儿没有想到其中关键，叮嘱了句燕默路上万事多加小心，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燕默辞别了长孙夫人，牵着马出了城门沿着官道骑行，在分叉路口拐上乡间小路，有个穿着破落带顶道冠的算命人慢悠悠走着，看见燕默骑马过来也不知道闪躲，拿面幡子掐着手指在念着些什么，燕默腿上微微用力胯下马心意相通没有减速的绕过了那人，经过的时候零星的听见了“白虎”、“狼王”几个字眼，燕默当作耳边风略了过去继续赶路。
路边有家酒家，门前拴着几匹高头大马，跟长孙云崖学习过相马之术的燕默不由多看了几眼，迈步走进了大门。
只见两名江湖人士在斗剑，有个年纪最小的男孩躲在一个和尚身后喊加油，燕默认得那和尚，是少林寺的空禅，旁边那眉生紫鱼的道士，应该是纯阳宫的李长卿，这两位在江湖和京城名声极响，茶余饭后长孙府里也谈论过这两位天骄。
剩下的男孩女子持剑人燕默都不认得，但他的任务是把一个宫里交付的锦囊交给一个叫唐安的人手里，时间、地点都明确的知晓，燕默拿出那锦囊问道：“谁是唐安？”
日后成为他最忠诚可靠挚友的男孩应道：“在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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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历经风雨，国破重圆，经历了无数大事件参与了决定国家命运的战役，那几位身份迥异的挚友再次聚首，品茶闲聊旧事时，谁又会提起在十几年前，未来的纯阳掌门、少林方丈会和恶人谷谷主以及武林盟主曾经在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里里讨论替天行道的侠客事，之后骑马来的有执掌三军平定了叛乱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和前无古人一剑惊鬼神的新位剑神随后赶来加入了他们，当时的少年们英姿焕发，一腔江湖热血在他们脸上闪闪发光，在还没有疤痕和风雨留下印记的脸上，有无比光明的未来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走过江湖路，雨打风吹去，有人剑起动山河，有人持盾卫大唐；有人一曲神龙舞，有人挥手恶人谷；有人为四剑封心十五年，有人我以此身立山巅。
剑，是利器，有人用来伤人，有人却是用来救人。
侠，为侠者，有为国为民之大，亦有只为心上人。
剑与侠，庙堂与江湖，大人物和小人物；善与恶，叛乱与抗争，决定天下的寥寥几个人和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百姓。
江湖由这些人组成，我想描绘这样一个江湖。
（第五章 唐兵燕默<完>）最快阅读最新章节请加入QQ群8：136038580 QQ群9：399062588）